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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人作嘉谟 后辈惟景从

来源:驻市发改委纪检监察组 作者:曹伟 发布时间:2020-03-19

春节期间,受疫情影响,宅家不能出门,在杂屋里翻找能供两个小家伙消遣的“玩具”,却无意间发现了自己上学时用过的一口箱子,打开一看,一只生锈的铝饭盒静静地躺在里面。刹那间,记忆碎片一齐涌入脑海,很快外公那清瘦烁然的形象便清晰了起来。

外公名叫胡嘉谟,生于农历1925年11月28日,卒于公历2007年5月31日,沅江杨泗桥人,1949年11月参加工作,1952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,先后在沅江市杨泗桥、原益阳县茈湖口乡、张家塞乡、沙头区公所工作,长年担任财务负责人。

风雨中的铝饭盒

外公非常重视后辈的教育,小时候最高兴的事莫过于考试拿了第一或是得了“三好学生”,因为可以拿试卷或奖状到外公那得奖励买零嘴。每次他总是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,然后笑呵呵的说:“莫骄傲,要再接再厉。”外公只读过几年完小,但写得一手好字,而我的却似“鬼画符”,考试还因此常扣卷面分。每每此时,总少不了他这样一番教诲,“字是门楼书是屋。字是人的门脸,字不好看,肚里再有货别人也看不到,练字要有耐心。”后面虽然陆续有练字帖,却没坚持下来,更别说电脑、手机普及的今天,随手一敲就能“写”出漂亮的字,终究未能遂愿。求学路上,要说对我影响最大的,还是这只风雨中的铝饭盒。

那是一段令人压抑的“高四”岁月。第一次高考发挥失常,没考上理想的大学,心气比天高的我,一咬牙选择了复读。在补习学校,第一次月考拿了全校第一,自觉底子不错,复习不过是一些炒过无数遍的“剩饭”,没将心思放在学业上,加上迷恋小说,经常晚上不睡觉,躲被窝里看,成绩也退步不少。外公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,不顾近80岁的年纪,耳朵还有点背,独自走了五六里路来学校看我。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,自习课上补觉的我被同桌摇醒,正准备发火,他却指着窗户让我看外面,以为有什么新鲜事,结果却看见有个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传达室门口,定睛一看,那不正是我外公嘛。那天也怪,刚还晴空万里,转眼就乌云密布,秋风夹着急雨说来就来。外公却丝毫没有躲雨的意思,他就固执的站在那里望着教室。终于熬到下课,等我冲到传达室,外公身上已经淋湿了。看到我来,他忙从衣服里摸出一只铝饭盒递过来:“这是我退休前用过的,里面有阿姨做的你爱吃的菜,要认真读书呀。”我因心虚低着头想接过来,却怎么也拖不动。抬起头,才发现他用手死死攥着,眼睛直直的盯着我,仿佛能把人看穿,嘴里念叼着,“是你自己选的,选了就要认真读。”瞬间,我如谎言被戳穿了一样无地自容,只得重重的点了点头,抢过饭盒“逃”出了传达室,只是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。是啊,自己选择的路,跪着也要走完。从此我痛改前非,最终以较好的成绩考入一所“211”重点大学。

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外公像以前一样,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,笑呵呵的对我说,“伟伢几,莫骄傲,到哒大学还要认真读,等你参加工作,记得带我坐一次飞机啦。”其实以外公的退休工资,想坐飞机也不是难事,我知道他这是高兴,忙不迭的答应。可是没等到我毕业,大二那年,外公就与世长辞了,他的这个“小目标”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。

吓破胆的包工头

“毛泽东的好干部”,是舅舅和妈妈对外公用得最多的评语。有关外公的故事,也多是从他们略带“抱怨”的口中听来。比如大舅招工到浏阳磷矿,因吃不了苦偷跑回家,想让外公找关系调回益阳,被骂了回去。当时流行老师进机关,父亲也想让外公请县领导,他在区公所曾带过的“徒弟”打个招呼,被外公一口回绝。外公有次下去检查,返程途中听说有个大队干部给他准备了点“土特产”,他直接绕过那个地方,宁愿多走十几里也不从那过。诸如此类,听得多了,便觉不可思议,外公在世时,出于好奇,找他想问个究竟,他却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说这不都是应该的,有什么好说的。当然,诸多故事中,谈得最多的还是那位被吓破胆的包工头。

1981年,沙头区公所建办公楼,一位陈姓包工头通过正当程序揽到工程。为了在质量检查和工程结账方面得到照顾,他找过多次想给外公送礼,都被拒绝了,还被告诫,“不要动歪脑筋,办公楼质量没问题还好,出了问题你找哪个也冒用。”当时,外公正好搬家,单位分的房子比较破旧想修缮一下。这个陈包头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,认为是个好机会,马上张罗人把材料运来,还对外婆说是跟外公讲好的。外婆心想他对家里事从来都不上心,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。正嘀咕着,就看见外公心急火燎的赶了回来,隔老远就喊:“今天不把这些东西拖走,明天你的施工队就滚蛋。”吓得陈包头灰溜溜地连夜带人把材料拖走了,以后见了也绕着走。

这还没完,外公又把外婆数落一顿:“做事不默神,差点害哒一屋人。”外婆也一肚子委屈:“你这成天不落屋的,一回来不搞清楚状况就开批斗会。”

动不得的藕煤机

外公常说自己很小就离家给人当学徒,是苦水里泡大的,党把他从农村娃培养成吃“国家粮”的,人要知足感恩,更不能忘本。他一生艰苦朴素,对待自己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。从我记事起,每次饭后,他都会把桌上掉的饭粒捡起来吃完。记忆中,他也没怎么买过内衣、毛巾,都是缝缝补补好多年,都洗没了颜色也不换。然而,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动不得的藕煤机。

1986年11月,外公留任一年后,依依不舍离开单位,开始了退休生活,在家时间多起来的他却总也闲不住。那时城镇家庭烧水煮饭多用藕煤,从店里买现成的只要几分钱一个。可外公偏要买来散煤和藕煤机,自己挑来黄土动手做。这还不够,对烧完的废藕煤,他还要挨个检查,敲碎,把里面没烧完的“黑疙瘩”找出来,留待再做藕煤时添进去。外婆劝过多次,藕煤又不贵,家里还用得起,这样也省不了几个钱,他却总是乐此不疲。直到有一天,嫌外公多事的二舅把他收藏的“黑疙瘩”一股脑扔进了垃圾堆,外公也追到了垃圾堆。这一幕被邻居看见了,笑道,“干部是在捡垃圾吗?”外公没搭理,但二舅觉得太丢人了,回家又把藕煤机藏了起来,想过段时间扔掉。没多久,外公又准备做藕煤,却怎么也找不到工具,问人都说没看见,还劝以后直接买藕煤好了。外公脾气一上来,把自己关进了房间,饭也不吃,谁劝也没用,这可把外婆急坏了,生怕老倌子闹出病来。最后,还是二舅扛不住,偷偷把藕煤机归了位。看到工具“失而复得”,外公一下子气消了,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做起了藕煤,只是以后再没人敢动他的藕煤机了。

外公育有8个儿女,在单位又不损公肥私,所以没钱存。等到子女都大了,家里没什么负担了,他又把退休工资拿出来周济条件困难的亲朋戚友。他走后没留下存款和房产,却留下了一座精神的丰碑。后辈中有老师、公务员、军人、下岗职工、个体户,虽无光耀门楣之谢家宝树,却也都是自食其力、遵纪守法的好市民。

回到现实,我端起铝饭盒,却早已泪迷了双眼。外公用他的举动为我树起了立世的标杆,也划定了做人的底线,前路正漫漫,先人已作嘉谟,后辈惟有景从。